离
(一)我3岁,她25岁。
父亲说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,只有认真听话,才能在过年的时候见到。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…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,不过,也真的就在过年的时候见到她了。
大红的棉袄是傍晚雪地上最鲜明的一点,是母亲!她肩上挎着一个圆鼓鼓的单肩包,左右手提着满满两大袋,双眼深陷,蓄满泪水,宠溺地看着我们。可是,心底的那两个字,却怎么也叫不出口。母亲!
后来渐渐熟络,这使得年后的那段时间,过得特别忐忑。母亲要走了,我们舍不得。那晚,母亲在屋子里拾掇行李。知道她走,父亲早早安排我们睡下。
冬天的夜很长,鸡未啼鸣,天还没有完全亮。我依稀听到母亲的啜泣声。父亲似乎有些为难,一边劝说着,又催促着。
村里的狗吠起来,母亲走了,她心真狠!(二)我10岁,他34岁。
已然忘记是哪个冬日的夜,母亲依然在屋里收拾行李,父亲掀起窗帘,轻声唤我,我紧紧闭眼,佯装熟睡。“清宝困去了,喊她搞么?”母亲小声嘀咕。紧接着,我听到父亲温和的笑声,他停止唤我,转身准备离去。我起身,装出一脸惺忪的样子喊父亲。父亲突然折回床前,弯下腰轻轻吻我的脸,短粗的头发在我的额头留下了酥麻的感觉。父亲要走,可无论谁走,都是一次离别和等待。我留不住父亲,只有等他。在风里,雨里,怎样都行。
风夹着雪猛烈地摇曳着,拽得屋前铃铛,叮叮作响,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。母亲进屋帮我掖紧被子,我猛地腾身而起,死死搂住母亲的胳膊,她顺势轻轻环抱住了我。黑夜中两滴液体猝不及防地跌落在我的脖子上,冰凉的。(三)我16岁,她38岁。
她一直在收拾行李,“吱啦”拉链条的声音稀疏铿然。其实,她早已准备妥帖了,放回去,拿出来……反反复复。我埋首,胡乱摁着手机,她的余光时不时瞟向我,当我觉察到时,她又急匆匆地撤回,安安静静地做着手头的事。年后,母亲要走是一家人谁也不愿提及的事情。
晚饭时候,没人说话,气氛一度到了冰点。父亲亲自下厨,炒了很多菜。他一个劲地往母亲碗里夹,我在一旁木讷地扒着饭。母亲的目光一下落到我这里,像四月的湖水,清澈柔和。
无疑,这又是一个煎熬的凌晨。母亲麻利地穿好了衣服,低头看了我,浅笑“清宝,这次你送我吧。”这是第一次,母亲肯我送她。
万籁俱寂,四周黑魆魆的,手电筒发出的微光特别刺眼。走在坑坑洼洼的山间小路上,翻山越岭,还未抵达目的地,我们早已汗涔涔一片。赶路耗费了绝大半的精力,不知有意还是无意,两个人都没有打开话头。在最后的半小时,母亲絮叨了起来。我在一旁应声答着。
走到公交站点时,似乎该说的都已经说完。正当我正驻足怅然的时候,眼前的车缓缓发动了,一阵寒风吹过来,只见母亲趴在车窗上,挥动着手,眼中泪光闪动……告别的成本是高浓度的感情。成长路上,我们似乎一直都在告别!但不管时光如何,我始终相信我们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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